十二

【周叶】见面信

叶修：

你好，我是小楷的妈妈。

本来想约时间和你谈一谈，但小楷似乎不太愿意。昨天他和他爸吵了一架，摔门走了，不知道是不是去了你那里。小楷不太喜欢讲话，所以有些事情也许你还不知道。写这封信，就是想替小楷说一些事情。

小楷从小就不在我们身边，因为我和他爸工作忙，一直都是他奶奶照顾他，所以他和我们一直都不太亲。我虽然觉得可惜，但又想男孩子独立一点也没什么大问题。

直到他十岁的时候，被诊断出有轻微的自闭症，医生说是后天原因造成的，而且已经较长时间了。我知道这个消息，还是他奶奶打电话告诉我的。于是我第二天向公司递了辞呈，开始在家陪他。我是他妈妈，但他那时一天一句话都不跟我讲，早上出门背着书包向我点头，就算是告诉我了。就这样大概过了半年，他情况稍微好转了一些，能和我打招呼了。

后来某个暑假，小楷的表哥到家里来做客，把荣耀这款游戏介绍给了他。他们俩开始每天打游戏，我偶尔坐在旁边看。小楷按键盘的速度很快，我看见语音界面里，他有时会打上一两个字，算是一种交流。这种交流也慢慢从游戏里转移到了生活中，他会和他表哥讨论一些战术打法之类的东西，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在听，但在我看来，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。

荣耀这个游戏对于小楷来说很不一样，它给了小楷重新振作的勇气，让他从自我的狭小空间里走出来。我没有想到荣耀会对他产生那么大的影响，以至于当他和我们说要放弃学业成为职业选手时，我和他爸都根本反应不过来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小楷如此执着地想要做一件事，他爸骂他，阻止他，他就不说话，也不吃饭，总之就是不妥协。爷俩一直犟着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后来，我背着他爸带小楷去了轮回的训练营报道，那天小楷特别开心，拿出他的账号卡跟我讲，他一定会成为职业选手。我永远都忘不了小楷看到轮回大门时的那个眼神，闪闪发亮的，好像拥有了全世界。我当时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，但我没有办法看到小楷不开心。他是一个那么乖的孩子，他有主见有想法，我必须要支持他。

其实小楷很早以前就和我讲起过你，大概七八年前吧，那时他还没有成为职业选手。他跟我说，他在游戏里见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，写了很多攻略，是职业联赛的冠军，是被称为教科书式的选手。我当时笑着问他，是不是也想要成为那么厉害的人，他毫不犹豫的点头，特别坚定。我也许那时就应该明白，小楷对于荣耀的喜欢，已经不仅限于网游这个范畴了。当然，他成为职业选手之后，你更是我们母子俩谈话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。

与其说是谈话，还不如说是我单方面问他问题，然后他回答。我问他职业选手里最喜欢谁的打法，他说是你；我又问他最敬佩的前辈是谁，他也说是你；我问他想要达到的职业高度，他说是超越你。

其实我不懂游戏，小楷也知道我不懂，但他还是愿意和我讲，讲他的生活和他的游戏，我很开心。他跟我讲过你们之间的很多次对决，讲你的打法带给他很多灵感，讲你从来不出席发布会的神秘。忘记是哪一天了，他打电话回来跟我讲，他终于在个人赛里战胜你了，终于在一对一的比赛里赢了你，他说他特别特别兴奋。其实我当时就已经意识到，你开始左右小楷的心情了。所有涉及你的话题，他都乐意去讲。

两年前他拿到冠军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我打电话，也没有说放假回家的事情，我觉得很奇怪。因为之前每一年联赛结束之后，他都会给我打电话，讲什么时候回家，放多长时间。我以为是因为战队拿了冠军有庆祝活动所以他忘了，直到我接到小楷他们俱乐部副队长的电话。他说小楷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宿舍里，也不出门也不说话，俱乐部放假队员们都回家了，问我能不能过去接他。我当时心一惊，觉得肯定出问题了。

等我到的时候，小楷正坐在电脑前发呆。我叫了他好几声他才转过来，整个人毫无生气，小江跟我说他打完比赛后连续几天都是这种情况，也不知道为什么，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。我特别害怕是小楷的自闭症复发了，想带他去医院，但他跟我说他没事，只是想静一静。后来，他也确实没事了。回俱乐部的时候，还让我多注意身体。

最近你和小楷的绯闻爆出来的时候，我就突然联想到了他当时的奇怪。我上网查了一下，发现你正是两年前宣布了退役。所以当小楷跟我们坦白之后，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。我太了解小楷对你的喜欢和依赖了，从之前他的言语和表情里，我早就看出来了，只是一直都没有点破。小楷是一个很犟的人，他既然决定了要和你在一起就谁都改变不了。阿姨的思想没有那么僵化，不会阻拦你们，但你们现在毕竟还是职业选手，行为处事小心一些，有些事可以等到退役之后再说。

叶修，阿姨非常感谢你，谢谢你接受他，喜欢他。小楷认识你之后，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了。他爸也许一时半儿还不能接受你，但阿姨不会。既然小楷喜欢你，在乎你，那阿姨也会祝福你们。找时间来一趟上海吧，他爸肯定也想见见你。

对了，来的时候可以备上一套不错的茶具，小楷肯定不知道他爸喜欢什么，也给不了你主意，阿姨就自作主张帮你一把。放心，我会站在你们这边的。至于我的见面礼，你叫一声妈就行。

周泽楷妈妈

3月31日于上海